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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
  換了拖鞋,江崎看著微腫的腳趾頭,覺得自己被沙睦欺負了,悶著頭坐著,看著沙睦蹲在那裏收拾東西,又委屈又難過,可是又不敢像以前一樣隨意打罵。
  失去飛船的控制權,被迫逃亡,經過這一番變故,沙睦已經讓他有些畏懼,尤其是在他陷害自己、又翻臉捅傷艾後。回想那血淋淋的一幕,江崎不禁哆嗦了一下。
  聽到江崎後面的呼吸帶著濃濃的鼻音,沙睦站起來走過去,抬起江崎的下巴,「有那麼痛嗎?」說著,冰冷的唇吻上江崎的眼角。
  「……」江崎瞪大眼,沒想到沙睦會忽然親過來,在兩人接觸後,才憶起這人向自己告白過,可是自己沒有想過要和他如此親密……
  江崎傻住的樣子讓沙睦心中一動,像是有東西輕輕的扣了一下胸口,有種衝動,只是不知道那股衝動源自于何?
  江崎因為驚愕而張開的唇看起來很柔軟,於是沙睦重重的親上江崎的唇,吸吮舔咬。
  「唔!嗚……」江崎伸出手要推開他,可是那胸膛像一堵牆。
  沙睦抓住他的手,在自己的手中揉弄,嘴巴不停,舌頭也伸了進去,這樣似乎能緩解自己的那份衝動,但下一秒又更加不滿起來。
  江崎被他壓在椅子裏無法動彈,他的手被捏得好痛,口腔裏也被攪動得很噁心,柔軟的舌頭劃過他的牙床,纏上他的舌頭。
  沙睦的動作越來越激烈,江崎的臉紅得要滴血,氣息紊亂得像要隨時斷掉。
  見江崎閉著眼,一副喘不過氣的模樣,沙睦這才戀戀不捨的放過江崎。
  蒼白的臉緋紅一片,手指顫抖著按著胸口,江崎起身沖出去,離沙睦遠遠的。
  這驚如兔子的樣子沙睦哪里見過,他應該覺得江崎很可憐並向他道歉的,可是他現在只想更粗暴的繼續。
  他的身體升起陌生的欲望,對江崎的渴望幾乎要到了臨界點。
  他只跨出一步,江崎就驚慌的後退,「別過來。」
  江崎的臉色由紅轉白,整個人如臨大敵般緊繃著。
  想要……沙睦舔了一下嘴角,表情陰翳危險。江崎觸電般顫抖了一下,倏然轉身,見鬼一樣往樓上跑去,跑得太快以至鞋子都掉了一隻。
  沙睦沒有追上去,而是回味著剛才的滋味,發現有趣事物一樣反復思索,手指摸著自己的唇。

  盯著鎖上的房門,江崎用手背抹了抹自己腫脹的唇。
  太可怕了,好恐怖,像要隨時撲上來一樣,沙睦的眼睛裏充滿了欲望,也許沙睦還不清楚,可是江崎怎麼會不知!雖然他常年駐守基地,可他畢竟是個成年男人,隔一段時間還是會找個女伴,或是用手撫慰一下自己。
  此時此刻,沙睦在江崎腦中的形象才徹底顛覆,變得陌生起來。
  但是等江崎發現沙睦沒有跟上來,接著冷靜下來後,他才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:
  沙睦怎麼會有性衝動呢?他根本就沒有同類雌性啊!
  根據少量的記載,那十幾名俘虜都是雄性,他們的性器官在經過刺激後,並無勃起,於是聯邦的醫官推測是沒有同類雌性,所以無法發情的緣故,後來繁育計畫的擱置就成了永別,再也沒有機會繼續。
  也許是錯誤的,他們對人類也可以發情?
  怎麼會呢?江崎抱著頭,他們明明是卵生的,這一點,記載明確。因為沒有同類,所以變異出了負責繁育後代的「女王」。雖然看起來相似,可是人類和他們是兩種不同的物種啊。
  想到沙睦的下體,江崎脊背發顫,雖然他沒有見過它衝動的樣子,可是在做檢查時,安靜時的大小已經不容小覬,比一般男性要大出許多,而且,用鑷子掀開頭部的類似包皮物後,還藏有像勾刺一樣的肉勾。
  一旦充血勃起,進入雌性體內就會像貓科動物一樣困住對方,直到射精結束。
  經過這些日子,沙睦更加成熟,想必那裏比起少年時更……
  記得當時,江崎曾感歎過,沙睦他們的生殖既原始又殘忍,但卻意外的和他們的強悍相符。
  天啊,如果真的可以對人類發情,那會怎麼樣?
  從沒有人見過他們生育,人們對他們的瞭解幾乎是空白,除了知道他們的體液可以延長壽命,卵生……就連出生時會因為吞食高級生命體而快速成長,進而褪去尾巴,紅眼變紫,指甲鋒利,這也都是剛剛獲得的……
  給沙睦找個人類女性!
  江崎想著,如果成功,那麼失去了女王也算塞翁失馬,因為女王本來就是不存在的,只是後來變異而生,這下豈不是能瞭解最初繁衍的秘密。
  江崎苦惱的用手指敲著腦袋,他是男人,沙睦怎麼偏偏喜歡上他了,如果是基地的任何一個女性就沒有這麼多麻煩事了。
  不過,江崎自始至終都沒有獻身的打算,自己的安危當然是排在首位的。
  若果真如此,那麼從一開就被誤導了,他們的交配對象並不局限於本族的「雌性」。
  想要去問沙睦,可是又不能開口,他現在對沙睦避之不及。
  把頭髮扒得亂七八糟,江崎心煩意亂,可惡,都是因為沙睦那莫名其妙的感情……
  喀……細小的啟動聲。
  江崎一躍而起,目不轉睛的看著走進來的沙睦,緊張到聲音幹啞的問,「做、做什麼?」
  沙睦又恢復了平常的冷靜,聲音聽不出波動,「該用午飯了。」
  江崎皺了一下眉,低頭看表,原來他思來想去,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。
  故作鎮定的對沙睦露出微笑,卻沒發現自己的笑容帶著抽搐,「你先下去,我洗個臉就來。」
  沙睦像沒看出來一樣,頷首轉身。
  等艙門關閉,江崎才長籲口氣,繃緊的肩膀也垮了下來。還不知道要這樣提心吊膽的敷衍著過多久,江崎覺得世界一片黑暗,哪怕沙睦不給他作證,他也不能和沙睦相處下去了,寧願回去坐牢,當然如果能先騙得沙睦給他作證最好。
  不行!江崎把剛才的念頭甩出腦海,一定要穩住沙睦,他怎麼能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而從頂端摔得粉身碎骨。
  這個星球當然還是要繼續探索,萬一自己的猜測錯誤,人類無法和沙睦繁育後代,那麼一切還是要重新開始。
  不過,這都是值得的,等自己成功繁育出洛迦人,在巨大的利益驅使下,那些高層也不得不讓步,就算自己真的犯下了重罪!

  所謂洗臉,在水資源緊缺的飛船上,尤其是這種小型船隻上簡直是奢侈。
  霧化後的水噴在臉上,用手指抹了抹,就立刻關上了水龍頭。算起來還不到半杯。
  對著鏡子捏了捏自己的臉頰,讓臉色不是那麼蒼白後,江崎才挺了挺腰下樓去,他還不餓,但沙睦已經坐在一旁吃著他的營養劑,像是例行公事一樣。
  江崎取出自己的那份食物,坐下來後,認真的說,「你知道我把什麼看得比命還重要嗎?」
  「……」沙睦拿著勺子,不解的表情有些稚氣。
  江崎把手放在桌子,微微顫抖,「我想知道女王是怎麼回事,所以我不要離開這裏。否則……」
  意喻不明的話還沒能說完,沙睦就說:「你可以問我啊。」江崎從來沒有問過他。
  江崎的手指互握,在他心中,沙睦雖然聰明,但想要自己請教他,那與癡人說夢無異。
  「問你有用嗎?」
  沙睦表情誠懇的說,「這和我有關不是嗎?真的想知道,直接問我就好了。」
  江崎多了點情緒,快速道,「問你!問你有結果嗎?我不喜歡做沒有結果的事……」
  「我知道啊!」
  「知道?你知道什麼……你、你知道?」江崎尖聲道,手掌一下放上桌面,發出啪啪聲,「你怎麼會知道?」江崎扶著桌子,身體前傾。
  沙睦似乎很意外江崎的激烈反應,他把身子往後仰了仰,不急不緩的道,「正確的說,那不是我的記憶,是女王的——而且與其說我是變異,不如說我是返祖。真正變異的只是女王。」
  「我想你可能也明白了,你們對我們一直有些誤解,在女王的記憶裏,我們並沒有雌性,而所謂的女王,也並不是你們說的處於族群的頂端,女王只是一個產卵的機器,實際上是處於低下的位置,留著『它』是因為方便,當時的情形不允許他們出去捕獲寄生體,那可能會暴露位置,當時他們正策劃離開此地去尋找同伴……」
  「所以,你們的卵並非特定需要同族的雌性,而是以寄生的方式任意皆可?」江崎快速說完,抿唇。
  「是的。」沙睦肯定的點頭,「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們會產生那樣的誤解。」
  那是因為大家的想法都已限定在一個錯誤的圈子裏。江崎心裏說不上是什麼滋味,更多的是無力感。
  「女王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
  正是女王讓他們在岔路口越走越錯。以為他們的特性像雙性動物一般,在特殊的環境下,雄性體可以轉換成雌性擔負起孕育的職責,而實際上卻是從來沒有過女王,女王只是一個特例。
  這個巧合太迷惑人心了。
  江崎軟綿綿的靠在椅背上,身上發虛。
  「可惡!你故意的!」江崎突然雙手砸在桌子上,把盤子彈得匡啷作響。
  沙睦沒有回避江崎的怒視,淡淡的說,「你只是一味的研究女王,可有問過我半句?」
  「你!」
  「我說的有錯嗎?」
  「……」正是因為自己的確沒有問過沙睦,江崎才會這麼鬱悶。
  等思緒慢慢沉澱,眼看當務之急已經非關「女王」,而是涉及自身,江崎眼神遊移不定的掃向地面,「那麼女王又是如何由雄性體變成雌性呢?這裏一定有什麼影響了它。」
  「你還是要自己找答案嗎?我可以告訴你,回溯那份屬於女王的記憶——當年他們從地球的基地逃離,其中一個傷勢嚴重,不過那不是在逃脫中造成的,而是你們的研究。如果給他時間休息,是可以慢慢恢復的,不過他們沒有時間了,在防衛沒有進一步加強之前,行動必須展開。之後,他們逃到了M1172——」
  沙睦平靜的講述他所知的一切。
  「這裏的環境你也看見了,食物匱乏不說,在百年前還一度受到了星塵風暴的影響,雖然他們活了下來,不過身體或多或少受到了影響。」
  「因為受傷而成為最弱的那人就成了容器,在他孕育卵的四個月間,身體漸漸起了變化,外貌變得平凡而醜陋,身體弱化,不過也有個好處……他產下卵後沒有被新生的下一代當做營養體吞食,因為他虛弱的身體抵抗不了輻射而受到了污染,變異後的身體被卵當成『毒』而被拒絕食用……」
  「於是,他就成了『女王』。」江崎接著他的話說道。
  「沒錯,新生的卵必須攝取大量高級生物體,所以之後產下的多數都不是完整意義的『同伴』,而是畸形。他很痛苦,可是他又逃不開他們對他做的交配,因為不能驚動你們,所以無法打劫其他人類,他們開始自行研究如何讓卵在缺乏食物的情況下由幼體過渡為成體。」
  江崎可以想像當時是怎樣的狀況,「他們成功了?」
  「不。」沙睦搖頭,「之後他們絕望了,因為自古他們就是這樣繁衍的,於是開始嘗試著去打劫獨自航行的飛船,然後終於被你們發現了……」
  女王——只不過是一個殘疾的不被食用的容器!江崎撐著額頭。
  「這是深深烙印在女王腦中的記憶,你們複製的應該是他,但是應該說我們的基因是帶有強力自我修復的能力的,於是,誕生的並不是女王,而是真正的洛迦人!」
  沙睦說完,深深的望了一眼江崎,「我一直都知道你,當我還未從卵殼裏出來就能聽見你說話,你的聲音比其他人都要溫暖,你期望著我的出生,不是嗎?」
  江崎慌亂的想要解釋,「不,不是的……」
  「噓……」沙睦探出上半身隔著桌子用食指按住江崎的唇,「我知道,我知道你喜歡鬧彆扭,別說,我清楚你的心。」
  你清楚什麼?你誤會了!
  江崎想要開口,卻在沙睦的眼神下噤若寒蟬,冰冷的、懾人的雙眼,好像會隨時切開自己的皮膚一般。
  「你……真的是因為我沒有問,才、才什麼都不說嗎?」江崎斷斷續續的說,聲音軟的好像低噥。
  沙睦慢慢笑了,摸了摸江崎消瘦的雙頰,「當然了。」
  我不信!江崎虛弱的吐出一口氣。
  沙睦的話讓江崎留在這裏的原因已然消失,可是似乎是看在江崎精神萎靡的分上,沙睦並沒有立刻提出起航的要求。
  可是江崎卻整日戰戰兢兢,這讓沙睦很為難,如果伴侶一直不讓他靠近的話,他的心情會很差,可是他又不願意對江崎發脾氣。
  看著沙睦皺起的眉,江崎不禁又後縮一點,讓自己坐在角落,艱難的吞著食物。
  「你不用這麼怕我,既然我答應讓你待在這裏,就會恪守諾言,不過期限不能由著你胡來。」
  沙睦忽然出聲,讓江崎嗆得猛咳起來。
  「咳咳咳……咳咳……」捂著從嘴角漏出來的水,江崎鼻子發酸,眼角也濕了。
  沙睦想要幫他擦擦,剛伸出手,江崎卻受驚一樣看著他。
  沙睦的心裏更掙扎了,他的手停在空中數秒,然後狠狠的掐住了江崎的下巴,把他從椅子上提拉起來,抵在牆壁上,另一隻手摸上他的眼角,「別動!」
  脆生生的中性男音已經變得有了磁性,他一口咬住江崎的脖子。
  江崎瞪大了眼睛,果真不敢動彈,生怕沙睦像出生的那時一般,咬噬人肉。而且,沙睦的體溫較低,像冰一樣凍人。
  懷裏的身體是僵硬的,但依然是自己想要的那人,沙睦親昵的呵出一口氣,江崎卻寒毛豎起。
  沙睦鬆開嘴,想要看看江崎,卻在見到他死白的臉色時驟然發怒。
  「你這是什麼表情?!」掐住他下巴的手倏地甩開,一掌擊在江崎腦袋旁邊靠著的牆上,「你怕我,我對你這麼好!……你變了,我出生後你就變了,偶爾會笑,會對我好,也是假的,明明在之前那麼愛我!為什麼?你在玩弄我嗎?」
  江崎小聲的回嘴,「之前,之前也沒……」你是誤會了。
  「住嘴!」沙睦表情駭人,讓江崎立馬沒了聲。
  沙睦別過臉去,怒意慢慢消褪,他委屈的趴在江崎肩上,雖然現在他已經比江崎還高了。
  「我只想和你一起,只是這樣……」
  江崎想說,你不過是因為我是你第一個見到的人,見到最多的人,僅僅如此……
  可是身上的那個人不復剛才的狂暴,他的話語裏充斥著無法言喻的激烈感情,雖然暫時寧靜,卻是風暴前的寧靜。
  此時開口,一定會弄巧成拙,江崎緊閉著嘴,任沙睦在他的頸邊低喃。

  夜,深沉得彷佛地獄。
  江崎擰開床邊的窗簾,看著外面黑得像是沒有盡頭的天色,靜候了幾分鐘後,輕巧的穿上鞋子,萬分小心的打開房門,朝外面探頭探腦幾下後,才往下層走去。
  控制室位於船首的中央,約有一百五十平方米左右,前方船體為弧形,由透明的高密度材料壓縮而成,看上去像是玻璃牆,讓人獲得良好的視覺效果。其外另有一層甲板,可受控制的打開或合攏。
  江崎躡手躡腳的走進去,打開控制板……
  快點!快啊,快!手指彈鋼琴似的翻飛,指令一個接一個的被輸入。
  「拒絕進入,請輸入密碼!」
  「可惡!」
  不知何時,沙睦竟然已經為電腦設定了密碼,沙睦果然已經不信任他。
  江崎坐在操作臺上,設法由初代的原始密碼進入。
  正是全神貫注之時,忽聽一聲,「要我幫你嗎?」
  「啊!」江崎做賊心虛,大叫出聲,身體驟然一顫,一時間竟然不敢抬頭。
  一縷烏髮出現在江崎的眼前,然後下移。
  沙睦慢慢的靠近了,他低了下頭,湊上前盯著螢幕,「睡不著嗎?」沙睦把手放在江崎的肩上……
  「!」江崎渾身一繃,然後一點點放鬆,閉上眼,「是啊!下來看看,打發時間。」
  「我以為你想幹點別的什麼……」沙睦把手插入江崎的腋下,將他從座位上抽出來,「去休息吧。不然,我會誤會你想引火自焚,去通報我們的位置。」
  舔了下唇,江崎已經被拉著站在一邊,不得不悶著頭回到房間。

  蜷著身體睡了不到兩個小時,天還沒有亮,江崎就被臉上的劇痛疼醒。
  他昨夜睡姿不良,時間也太短,被迫睜眼後,睡眼惺忪的看著沙睦,「你瘋了,我的臉……」手摸上被打的臉頰,隱隱透著鈍痛和麻木,應該是腫了.
  「你發什麼病,居然敢打我!」江崎當即從床坐起,正要下床找沙睦理論,卻見沙睦又揚起了手臂。
  面對沙睦展開的比手指還要長的銳利指甲,江崎心頭一窒,本能的用手抱住頭。
  然而沙睦的手並未落下,而是抓住了江崎的胳膊。
  幾乎是同一時間,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。
  「走!」不給江崎發問的時間,沙睦扯著他的手腕將他拽起來。
  「鞋子!」江崎不肯走。
  「沒時間了,走!」沙睦一個用力,拖著他往外面走。
  被巨大的拉力牽著往前,江崎呼吸急促的問,「究竟怎麼了?」
  沙睦卻惡狠狠地看他一眼,彷佛這都是江崎造成的。
  轟隆隆……
  爆炸聲就在耳邊。
  江崎光著腳踩在甲板上,沙睦乾脆把他抱起來,「防護罩最多撐個十秒,你該如意了,不過他們不是來救你的。」
  「什麼!」江崎在沙睦的耳邊說,「關我什麼事! 」
  此時不是對質的時機,沙睦用手臂護住江崎的頭,打開了艙門,漆黑的夜被爆炸弄得光亮四起,地面被炸出一個個大洞,土石四濺。
  一道光貫穿了船體,沙睦回頭望了一眼,抱著江崎沖了出去。
  在他們頭上盤旋的小飛船立刻跟了出去,那是僅能容納三至六人的微型船,大多用來配合蜂巢式圍剿行動和單兵作戰,此刻因為體型袖珍被用來作搜索用。
  燈光鎖定在兩人的周圍,照亮了他們的去路。
  「停止!」江崎的手緊緊扣著沙睦的肩膀,「投、投降吧!」
  沙睦一開始並沒有理會,但江崎卻被從身邊掃過的子彈和鐳射刺激得歇斯底里,當他的上臂傳來焦灼一般的疼痛後,他開始大聲喊叫:「你要害死我了,我被擊中了,停下,停下!」
  「你很好!」沙睦快速的奔跑,路線不固定,躲避著上方的攻擊。
  沙睦的話沒有安慰到江崎,他摸著自己的傷處,一片濕濡,「血……血……你會害死我們的!」江崎尖銳的說道。
  沙睦的氣息沒有平時穩,他不想為江崎分心,快速的說,「停下才是死路一條,他們可有對我們示警?」
  沒有!只是忽然就開始了襲擊,沒有喊話,沒有警告。擺明瞭是要他們死。
  江崎噤聲,他現在只是個逃犯,沙睦雖然身分特殊,但研究一直沒有新進展,考慮到他襲擊工作人員和劫持他逃走的從犯行為,軍方會下格殺令並不稀奇。
  轟鳴聲並無變小,江崎卻已經聽不見了,他彷徨不安的靠在沙睦的胸前。
  自己被放棄了,上層會這麼做,等於已經坐實了他的罪行,要將他一起剷除,不留活口。
  再沒有解釋的機會……
  按住江崎的頭,將他盡可能的罩在懷裏。
  在江崎恍失神期間,沙睦正朝著算計好的位置疾馳。
  火力越來越密集,沙睦盡了全力避開致命處,但依然無法阻止傷口的增加。
  荒涼的星球,罕有標誌物,是個容易迷失的地方,但卻迷惑不了沙睦的眼睛。他熟記著每一條路。
  一個似曾相識的跳躍,結束了緊張的追殺!

  「目標消失!」
  「繼續找!」
  暫領指揮權的艾陰著臉按著胸口,每時每刻,她都無法釋懷,痛徹心扉的傷。只是半個月,止痛劑已經成了她的所有。
  而淩駕於肉體之上的痛苦,即使是止痛劑也無法緩解。
  艾的傷,看起來血肉模糊的似乎很嚴重,但卻並沒有傷到心肺。不知是她運氣太好,還是沙睦愧於毀約手下留情。
  艾更願意相信那是自己的運氣。
  軍方對於此次事件十分震驚並且表示要嚴肅處理。
  沙睦的行為在他人看來完全是替重罪的江崎解圍,加上沙睦的族人早有前科,軍方不願多生事端,更傾向於掩蓋一切,這正是他們拿手的。
  以艾的身體未愈的情況看,這些事件本輪不到她插手的,哪怕她曾是江崎的副手。
  但其中卻有一個重要的原因。
  沙睦將事情向艾坦白了,就在他們達成協定的那晚。
  女王的秘密,繁衍的規則。
  歸根結底,江崎不肯用沙睦的細胞複製雄性體,是源於自負和時間的寬裕。在之前錯誤的觀點下,唯有繁育出女王才是根本之道,他們感興趣的不僅是他們的體液、脊髓、能力,而是整個種族。
  但現在全都解決了,約定之初,沙睦給艾留下了足夠的組織,她有能力用它們複製一個新的生命,不,比起最初「女王」留下的標本,她從沙睦身上切下的,複製多少都不成問題。
  只要徹底解決了他們兩個,她可以完全的取代江崎。
  還有……嶄新的沙睦。
  盯著監視器的螢幕,站在艾身後的蘭斯,內心洶湧澎湃,在其他人看來,是沙睦帶著江崎跳了斷崖,但他知道,那就是他們上次跳下的地方。
  艾現在心中千頭萬緒,所以也沒有發現站在旁邊的他臉色變了又變。
  艾缺失的下肢已經裝上了義肢,鈦合金支架,加上完美的人造肌肉和皮膚,真假難辨,右眼戴著黑色眼罩,她因為短時間的二次創傷,臉色還很蒼白,但卻精神十足,這次的圍捕也是她主動爭取的,因為她最瞭解江崎和沙睦,同時也是受害者。
  大家曾勸她裝上電子眼,她以要記住加洛為由,拒絕了。
  加洛,她是感激他的,他們的逃跑行動被那些生物發現後,火並沒有阻止它們多久,在遭到圍攻啃咬時,加洛用身體堵住了一個狹窄的洞口,給她時間往外爬……
  她才能堅持到救援到來,而不是被活活吃掉。
  但這只眼睛卻是為了紀念自己心口消失的那點暖意。
  雖然蘭斯和江崎共事了幾年,但他們卻並不熟悉,他對於江崎的瞭解,基本都是從其他人的口中說出。
  若不是上次的行動,他恐怕連江崎的臉都記不得。
  在他們一起的那幾天,江崎的行為雖然自我,但也只能算是任性,好像不像是那麼壞的人……蘭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。
  艾不信沙睦會這麼簡單就死亡,下達了繼續搜尋的命令,剛抬頭,就看見蘭斯的臉上刻著「我有心事,我很猶豫」。
  「你是不是知道什麼?」艾輕聲問。
  「這個……我也不是很確定。」
  艾露出苦惱的笑容,「你是不是怕我有意報復他們,我只是不想事情鬧大,你也清楚沙睦的能力,他不能離開我們的監視,既然已經成了事實,唯有不讓事情變糟,至於江博士,我是恨他害了我,但我哪里有資格擅自決定他的生死,這都是軍方的命令。」
  聽到軍方,蘭斯粗聲喘了一口氣,說,「好吧,我只是覺得這個山頭有點眼熟,像是沙睦之前帶著我們跳的地方,下面有個山洞可以藏身。」
  艾雙眼一亮,露出笑容。
  沙睦沒有在洞穴中停留,他帶著江崎向下走去。
  「冷嗎?暫時不能生火,不然會暴露我們的位置。」
  「這是哪里?」江崎抱著膝蓋,抽抽鼻子.
  「這裏很安全。」
  「我們要待多久?」
  沙睦盯著江崎,「你該死心了,要不是你妄圖回到基地,我們還在飛船上,你還能繼續睡覺。」
  江崎憤怒的撿起手邊的石塊朝沙睦扔去,沙睦施施然閃開。
  「說了和我沒關係,我沒有和基地聯繫過,你不是設了密碼嗎?我根本沒有打開過程式庫。」
  沙睦抓住他又想扔石頭的手,把他從地上拽起來,「沒關係?你偏偏要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麼?嗯?」
  「這、這次不關我事!」江崎吃痛,掙又掙不開。
  「算了。」沙睦放開江崎。
  江崎的意圖,艾能猜到不算意外。帶他來這裏的自己也有責任。
  「穿上!」沙睦將一物拋給江崎。
  江崎低頭一看,是鞋子。
  凍得冰涼的腳趾早就在抗議了,江崎當即把沙睦的鞋子穿在自己腳上。
  偷偷的看沙睦,他好像光著腳也不覺得冷。
  經過這連番追擊,本來是半夜也拖到了拂曉,坐了沒多久,天色就漸漸亮了起來,大地重回光明。
  江崎這才看清了四周,和之前看到的貌似沒什麼區別,「這裏,安全嗎?」
  沙睦點頭,「看來你剛才都是魂不守舍,我們從崖上下來後到了崖底,然後穿過裂縫,這裏多石窟和洞穴,只要藏好,他們想找到我們不是那麼容易的。走吧!」
  「……」江崎不動,只是抬了抬眼皮。
  「晚上不利於找洞,以免撞上那些小東西的地盤,平白多添麻煩。」
  確認這次的事和江崎無關,沙睦雖然不願江崎勞累奔波,也不得不要求他和自己一起行動。
  「來吧,我背著你。」沙睦伸出手。
  江崎撇著嘴,不太情願的遞出手。
  沙睦一個用力把江崎抱起,往後一甩,然後就勢抓住他的大腿,將他背在背上,「走了。」
  江崎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,心底空蕩蕩的,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塊,看著這陌生的星球,死裏逃生的澎湃情緒過後,心情低落的讓人隨時可以落淚。
  飛船被毀,就算逃離了剿殺,結局也讓他不敢想像,江崎在心中搖了搖頭,丟開那些糟糕的念頭。
  掌下的結實的肌肉,雖然不帶溫度,有人陪伴的感覺卻讓人安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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