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

  寄生在體內的惡魔胎擠壓臟器,高翌翔偶爾有腸胃絞痛、食欲不振、胸悶、頻尿等情況,其中最嚴重的是早晨的「害喜」症狀,時常是吐到兩腿發軟,連法希弗也看不下去。

  他不是女子,也沒有生小孩的經驗──當然不可能有──無從比較,偏偏上述這些情況與書中所描述的懷孕初期症狀相似,讓他更加堅信自己的確懷有身孕,不但上網搜集列印懷孕的注意事項,更一口氣購買了十幾本相關的書籍,從誠品回來後,就時常見他端著書看得目不轉睛,某些章節還被螢光筆劃上重點。

  這讓法希弗好氣又好笑,虧這人類生活在文明國度,又是個頗有歷練的社會人士,竟會對惡魔的幻術信以為真,難道都沒有半點懷疑嗎?男人怎麼可能懷孕!……將寄生胎當作自己的孩子,果然腦袋不正常。

  他該不會還妄想要哺乳吧?是否該找機會向對方好好說明,惡魔幼兒喝的是獸血而非乳汁。

  另一方面,遵照書上的建議,正常進食,並少量多餐,高翌翔「害喜」的症狀在一周後逐漸好轉──其實是身體已經習慣異物存在的緣故。

  這天下午,完成固定的居家掃除,高翌翔坐在窗臺邊,就著外頭的日光,邊嗑小魚幹邊看書,手邊擺著一大杯溫牛奶。

  他的姿勢很奇怪,都已經坐在窗邊了,卻像擔心被鄰居偷窺似的,整個人縮成一團窩在角落,目光不時往外瞟。

  「原來不能吃太多甜食……」他喃喃自語,拿起一撮小魚幹放進嘴裏嚼,盯著玻璃窗外側一塊污垢似的黑點,有些走神。

  好像該來個大掃除……

  「你在看什麼書?」法希弗走過來拉上窗簾,一手撐著玻璃窗,整個人籠罩在他身上,抽走他正在看的書,「懷孕飲食大全?」封面上,女人渾圓肚皮的特寫照片令惡魔眼角抽慉,「我的天呐!這又是什麼玩意?」

  法希弗的話引去他的注意力,「我想需要看點懷孕相關的書,好知道該注意什麼、忌諱什麼。」

  將大部分的心神放在身體裏的胎兒身上,最近這幾天,高翌翔自言自語的次數明顯減少,行為舉止較為正常了,也開始對法希弗的言行產生反應。

  「我說你……算了,你高興就好。」比起對著空氣喃喃呐呐,研究這些安胎書已經算優良的嗜好。

  將書還給他,法希弗拿起擱在地上的另一本《懷孕聖經》隨手翻了一翻。「我是不知道牛奶、小魚幹對胎兒的發育有沒有益處啦,畢竟我們惡魔很少自己生小孩,女惡魔大多只願意提供卵子。反正我們不是胎生的物種。」

  高翌翔低頭將書翻到先前看的那頁,不一會又往窗外瞄,令人在意的污漬被窗簾擋住,不自在的感覺總算減輕些許。

  「法希弗呢?」習慣惡魔的多話,他隨口應個一句。

  「怎麼,你也會想知道我的事?」法希弗原先想調侃對方一番,嘴角卻不受控制的往兩邊滑開。

 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,他們對待彼此的態度逐漸改變,高翌翔不再無視法希弗,偶爾會主動攀談幾句,法希弗也柔和、自若了許多,兩人獨處的時候,他終於脫下那看起來很熱的長大衣,更甚者會只著條三角內褲在屋內溜達……花俏的豹紋內褲,與法希弗的形象全無違和。

  法希弗也跟著坐在窗臺邊,相較他緊張的姿勢,惡魔悠閒的盤起長腿,手撫過素色的亞麻窗簾。

  「我嘛,我是從人類身體裏出生的,那可是個溫暖擁擠的好地方。人類是很棒的宿體,但我們惡魔……」

  所有的惡魔都是在宿體的恐懼與憎恨中誕生,只有高翌翔把惡魔的寄生胎視為自己的骨肉血親,滿心期待他降臨人世。

  「嗯?」

  發覺自己無意識的以指甲碰觸嘴唇,露出深思的表情,法希弗笑了笑將話題略過。「不,沒什麼……」他伸個懶腰,丟開《懷孕聖經》,手指曖昧地撫摸高翌翔赤裸的腿脛。「怎樣?來SEX吧。」

  高翌翔縮腿,抱著書往旁邊退,避開法希弗饑渴的目光,這惡魔永遠處在食欲跟性欲旺盛的狀態。

  「我不想做……現在不想。」說著,目光又往窗外瞟,手指無意識的搓動書頁。

  法希弗哪聽得進去,抓著高翌翔的小腿,將他拉下窗臺。

  「不……」

  法希弗一個翻身壓住他,惡魔的力氣很大,被壓制在身下便再無掙脫的可能。

  「我說過,你抗拒不了我的。」

  濕軟的舌舔舐他脖側柔韌的肌膚,光是這樣就引得高翌翔全身顫慄,惡魔對自己的魅惑技巧十分有自信,只要他有那個念頭,沒有誰拒絕得了。

  「現在不……啊!」他無法把話說個完整,開口就是喘息。

  高翌翔並非厭惡做這種事,雖然他不是同性戀,但到了這年紀,普通得一無可取的自己竟還有人(惡魔)願意碰觸,對方的外型又是俊美迷人,的確沒什麼好嫌棄的,反正再幾個月後就要死了,他甘願沉溺在惡魔編織的毒網中。

  只不過,今天不知怎麼的,總感覺有無數道視線在屋外窺視他們,高翌翔對別人的目光很敏感,無法靜下心。

  「別在意。」法希弗吻他的唇,手探進衣襬撫摸他的腰側線條。

  「什、什麼?」別在意什麼?哪可能不在意,外頭仿佛有上百個人往屋裏窺探……不,這已經超過偷窺的程度了,感覺自己是寵物店展示櫥窗裏的動物,任路人品頭論足。

  究竟又是自己的幻覺,或屋外真的有「什麼」,他無法分辨幻境與現實,思緒愈加的混亂。

  發覺他急促的呼吸是恐慌而非情欲,整個後背被冷汗浸濕,法希弗停下動作,可惜的歎口氣。

  「就說不用太在意,有我在,『它們』進不來。」

  被窺視的感覺果然不是自己的錯覺。「那些……是什麼?」

  法希弗撐起上半身,目光也跟著往外瞟,「你越來越敏銳了嘛。是一些能在陽光下行走的妖魔,它們被你的氣味吸引而,我不想引起注意所以打算暫時不管,不過,真奇怪,常理而言『這裏』不會有那麼多黑暗生物。」

  似乎是法希弗的目光引起妖物們的反彈,被注視的感覺越發強烈,隔著半透光的窗簾,高翌翔仿佛看見無數雙無形的眼睛貼在玻璃窗上瞪視自己,每道視線都像是在譏笑他、指責他……被所有親人拋棄,屈服于惡魔的男人,有何顏面苟活於世……

  高翌翔抱住頭,想擋住腦中的聲音,睜著眼,黑眸中透出狂亂。「讓人……讓人不舒服。」聲線帶著顫抖。

  他身上的惡魔眯起赤目,欣賞這人類瀕臨瘋狂的姿態,若能在這狀態下侵犯他,肯定是十分美妙享受,光是幻想就覺得下體火熱難耐,可是……法希弗怕這人類又發狂咬他,況且他有時也想得到高翌翔熱情的回應。

  惡魔以此說服自己接下來的舉動。

  「嘖!沒辦法,放任不管,夜裏的情況會更嚴重,得去警告一下,讓他們知道招惹到誰。」

  他在高翌翔額間親了一下,起身的瞬間已經穿回暗翼化成的黑大衣,頭髮翹起幾撮,猶如一對尖角。

  「將結界的範圍拉大,這樣你就不會有被窺視的感覺了。」

  高翌翔移動視線,對上法希弗火紅的雙眸,惡魔勾起微撅的嘴唇,朝他性感的一笑。

  「給我到床上脫光了等,我很快就回來享用你。」

  話聲剛落,法希弗的周身刮起氣旋,大衣衣襬揚起而後落下。

  「法希……」來不及說些什麼,黑色的身影便從眼前憑空消失。



  多話的惡魔一不在,瞬間襲來的寂靜,讓高翌翔更清楚的意識到屋內只剩下他一人。

  「啊!唔……嗚嗚……」

  蜷縮身體抱住自己的手臂,指尖在皮膚上捏出瘀痕,孤獨的感覺讓他無法克制的顫抖,喉間發出不成音調的哀鳴。

  別丟下他……好恐怖、好恐怖,誰都不在了……

  不!不可以,不可以再度陷落,他必須保持冷靜。高翌翔甩了甩頭,用力吸個幾口氣,平緩身軀的顫抖,強迫自己維持清醒。

  手摀著腹部,些微隆起的肚皮告訴他,他已經不是獨自一人。

  是了,法希弗要他……要他到床上等。高翌翔恍恍惚惚起身,頭轉向臥房,就要移動腳步。

  「叩!叩叩!」

  突然的聲響嚇得他立即轉身,聲音隔著窗簾傳來,像是有誰在外頭輕敲窗戶。這裏可是七樓!

  法希弗嗎?隨即又覺得不可能,惡魔不會用這種惡作劇嚇他。高翌翔本想當作沒聽到,但敲擊窗戶的聲音又再次響起。

  「叩叩!……碰!」窗戶被大力撞了一下。

  肯定是法希弗提過的妖物趁他不在要闖進來,高翌翔不在乎自己,但得保護他的孩子,絕不能讓外面的妖魔鬼怪進到屋子裏!

  回想法希弗說過的話,能阻擋低階魔物的東西是……「鹽!」他沖進廚房,拿出一罐鹽,全灑在窗臺上。

  這麼做之後聲音果然不再響起,他戰戰兢兢的掀開窗簾,已經做好會看見猙獰鬼臉的心理準備,不過窗外什麼都沒有,就是平時的景色。

  「走掉了嗎?」貼著玻璃窗往樓下看,他住的大廈與對面的高樓間有條單線馬路,平時往來的車輛不多,每逢中秋鄰居常會在馬路邊烤肉,附近社區小孩子
也愛在那玩耍,他時常坐在這窗臺邊聽孩子們的嘻笑聲。

  此時就有個十歲左右,紮蜈蚣辮的小女孩在馬路中央玩球,她身上黃色無袖連身裙,很是熟悉。

  「不會吧……」高翌翔倒抽口氣。

  仿佛感覺到他的注視,小女孩回過頭,朝他咧開癡傻的笑顏。這無比天真的笑容刺痛他的雙眼,他看見小女孩嘴巴一開一闔,口中喚的是「爸爸」這兩字。

  心緊緊揪住,瞬間腦中一片空白,唯一的念頭只有他必須回應愛女的呼喚,貞貞怎麼會一個人在馬路上玩?!若有車經過,他可憐的癡女不懂得要躲啊!

  「貞……貞貞!回……」

  他欲將窗戶推開,這時一隻手橫過肩膀,惡魔的黑爪抵住窗框,他被法希弗從後方拉入懷中。

  「危險,真危險。」

  外側玻璃上污垢似的黑點突然彈起,化成一隻長翅膀的小蟲,法希弗的爪子穿透窗戶一把捏住那蟲子,輕輕一握將之揉碎。

  「髒東西!我法希弗看中的獵物是你能碰的嗎!」他厭惡的皺眉,雙眸跳動幾乎化作實體的怒火。

  再次將這人類摟進懷中,確認對方安然無恙後,壓著心頭的煩躁感總算消退,若再慢個一秒回來,此時的高翌翔或許就連屍體也不剩。想到高翌翔差點對其他低賤妖魔「投懷送抱」,法希弗就恨不得自己先將對方拆吃入腹!

  惡魔的聲音將高翌翔拉回現實,回神再看,馬路上空無一人,哪有什麼小女孩……

  無法抵擋的沮喪感襲來,他悵然若失的呢喃。「沒有,不見了。貞貞,我的貞貞……」

  又是「貞貞」,法希弗勃然大怒,他粗暴的捏著高翌翔的肩膀,將他轉過來面向自己。

  「給我適可而止!」法希弗低吼,臉上籠罩著一層黑氣,齜牙咧嘴的神情猙獰駭人。「別的人類怎樣我才不在乎,可你的身體裏有我的子嗣,所以不能放著你不管。高翌翔,你的女兒已經死了!甚至沒有留念的靈魂在人間徘徊。」

  前一秒狂暴如浪濤,下一秒又溫柔似水,法希弗的尖爪扣著他的下頷,讓他抬頭直視自己,「所以──你只能看著我。」

  惡魔的赤目中映著他憔悴的臉,再次被人望進眼裏的感覺暖得像胸口端著個火爐。

  「嗚、嗚嗚嗚……」將臉埋進法希弗的胸膛中,手揪著他的衣衫,無法喘息,四肢百骸疼得打顫。

  貞貞,他的女兒……已經死了,已經不在身邊。

  再也不可能聽見她憨憨的喚自己一聲爸爸,掌心中握著的小手化作空氣,只留給他令人窒息的滿室孤寂。

  「貞貞,我的貞貞……爸爸好想你!」淚水無法抑止的狂泄,壓抑在心頭的哀慟終於決堤。

  飛機失事後曾經他慶倖姐姐還在身旁,遊覽車墜崖後感謝老天將貞貞留下,而今他才明白命運對自己的仁慈是殘酷的淩遲,若一開始便什麼都不剩,就不會有如此撕心裂肺的痛。

  這惡魔的出現也是,他無力抵反抗,只能屈服,命運總在最絕望的時候,往他傷痕累累的胸口放入註定枯萎的希望,但此時唯有對方能拯救自己。

  「還有我在,我不會拋下你的。」

  法希弗溫柔親吻他的發旋,眼神卻是嗜血陰鷙──這人類的身體、靈魂他要全部吞吃入腹,連一滴血、一綹發絲都不剩。

  「我……我很抱歉。」被法希弗的氣息包圍,他逐漸恢復冷靜,險些放魔物進屋,後果的嚴重令他臉色發白。「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。」

  父母、姐姐跟貞貞已經不在,為了身體裏的孩子他必須振作。他的……法希弗的孩子。

  「才一會沒看著,你就差點被拐走了,看來我以後要多加注意才行。」法希弗有力的雙臂環住他,在他耳畔呢喃。「不是要你上床等我嗎,不聽話的孩子得接受懲罰。」

  法希弗自初遇開始便對他撒謊,他從不奢望惡魔的話語帶有半點真意。長久以來,迷途於孤寂的沙漠,他寧願飲鴆止渴,縱然是裹蜜的毒餌,能在毒發前品嘗到一絲甜蜜,死亡並不恐怖。

  或許臨死前那惡魔願意親吻他的嘴角,這樣的結局便是再美好不過。

  「是我的過錯,我接受懲罰。」

  他仰頭,迷幻的雙眸回望法希弗。因為此時的溫暖懷抱,他甘心成為惡魔的俘虜,將靈魂雙手獻上。



  「全繳,謝謝。」高翌翔走進超商,將一迭繳費單放上櫃檯。

  「好的,請稍等。」總是揚著親切微笑的女店員,接來帳單,一一刷過條碼。

  一年前電視購物的信用卡分期、自行負擔的健保費用及國民年金、水電瓦斯網路第四台……一到月初,各種帳單便如雪片般飄來,提醒他還活在現實世界中。

  接著還要去繳房貸跟保險金……雖然再幾個月他就要死了,但也不能因此拖欠,否則會讓銀行跟保險業務困擾的。這麼說來,戶頭還剩多少錢呢?希望在死之前還夠用,法希弗的伙食費開銷實在太驚人……

  他一面煩惱著再現實不過的煩惱,一面又嘲笑自己,如今這種小事情又何必在意。

  「總共是七千六百三十元,收您八千……」

  面對店員的燦爛笑臉,高翌翔恍然意識到,現在是中午,這女店員印象中都是值晚班的。

  「你換班了嗎?」雖然不是什麼要緊事,但好歹認識對方許多年,便關心個幾句。

  女店員笑容燦爛,「因為有點事情,所以這陣子會上全天班。」

  有點事情?他不好意思探問太多,點了個頭後說:「學校沒問題吧?」

  「感謝高先生的關心,功課都趕得上。」女店員的神情間沒有一絲疲態,依然活力十足,看來是不用太擔心。

  真有精神啊,高翌翔心裏感歎。他剛搬來這社區時就認識對方了,當時貞貞四歲,而今將近七年過去,女店員外貌上幾乎沒有變化,紮著俏麗的馬尾,青春洋溢,無條件放送的笑臉就像是個小發光體,反觀自己,明明也才三十出頭,就已經對生活感到有氣無力。

  「高先生呢?最近似乎沒什麼精神。」女店員遞出零錢跟繳費收據,反過來關心他。

  「是嗎?」高翌翔摸摸自己的臉,眼角的確是有了些紋路。「我倒覺得最近過得不錯。」

  目光瞟向超商外,惡魔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對街,法希弗微撅的性感嘴唇叼著根香煙,悠哉的在騎樓下抽著。法希弗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,唯有這間超商,卻不肯跟他一起進來。

  「若真的是這樣就好,高先生……我很擔心您呢。」女店員若有所指的往外看了一眼。

  「我沒事的。」高翌翔勉強扯了扯嘴角。

  「高先生。」女店員的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認真,趁著要將零錢交給他時,握住他的指尖。頓時一股暖流從肌膚接觸處流入他體內,好比寒流夜裏捧在手中的一碗熱湯,給予冰冷的心無比安慰。

  但在同時,像是排斥這股暖意似的,腹部忽然絞痛不已,停止一陣子的「害喜」症狀再度發生。

  「嘔!……」他摀著嘴忍住這股反胃感,退後了幾步。「抱、抱歉,請放手。」

  「高先生,您聽我說,您靈魂的光輝正逐漸黯淡,再這樣下去肯定性命不保……」女店員仍緊握著他的手不放,「發生在您身上的一切,都是神給予的考驗,您不能屈服於誘惑!」

  神的考驗……這句話似乎在哪聽過?貞貞的喪禮中,牧師也曾對他這麼說……不對,他並沒有請牧師,當時喪禮的成員有誰?……

  腹部的疼痛越發劇烈,仿佛有只巨爪伸入體內,要剜去他腹中的小生命,他痛得兩眼發黑無法思考。

  我的孩子……想到身體裏孕育的惡魔後裔,他奮力甩開女店員的手,對方卻拉著他不放,這嬌小的女生哪來如此大氣力?!

  「請……請放手,放手!放開我……」

  「高先……」

  店門「叮咚」一聲敞開,在店內打掃的店員下意識的說聲「歡迎光臨」,而櫃檯內女店員卻沒了聲音,她沉著臉色,面無表情的看向來人。

  嘴裏叼著根煙,神態有幾分痞氣的法希弗站在店門前,朝店員綻開迷人的微笑。「工作辛苦哩。」點個頭。

  不知怎麼的,高翌翔覺得他這句話聽起來有些諷刺味道。

  女店員別過臉,回避法希弗的視線,高翌翔乘機掙脫開她的手跑了出去。

  「喂喂喂,過馬路要看車呀,都這麼大個人了……」法希弗笑著轉身跟上,離開前有意無意的多看那店員一眼。



  「什麼神、什麼試煉……咳、咳咳!」高翌翔靠著騎樓柱,雙手摀住腹部不停幹嘔。「嘔……咳咳!」

  若真有神,何不許他一個永不幻滅的奇跡,他並不貪心啊,只想要個他能夠愛、也願意愛他的家人。

  「還好吧?」法希弗在他背上拍了拍。

  神奇的是,他一碰觸到自己,腹部的絞痛跟反胃感立即消失了,仿佛惡魔的手能將痛苦抽離似的。

  搖搖頭,手撐著柱面站直身體。「沒、沒怎樣,只是突然不大舒服。」這種時候的標準對話是什麼?……都是你兒子愛作怪。

  哪來的愛情小說臺詞?他在心裏吐槽自己。

  嘔出些酸水,覺得嘴巴有點怪味道,剛扭頭尋找水龍頭漱口,就感覺臉頰一涼,法希弗不知從哪拿出一罐冰礦泉水,瓶底抵在他臉上。「拿去。」

  「謝、謝了。」接過冰水,漱了漱口。

  法希弗別開臉,兩指夾著煙頭,往街道的方向吐出口煙霧。「嘖!真麻煩,到處、到處都是威脅,我這父親可真不好當。」

  高翌翔吐掉口中的水,以手背抹抹嘴說:「那就把我囚禁起來。」

  法希弗挑眉,手往他腰上摸了一把。「真恐怖,你在誘惑我嗎?我可是會認真的。」

  「我是認真的沒錯。」他面無表情的直視法希弗。

  惡魔咧開嘴角,赤目興奮的發亮。「高翌翔,真想現在就把你吃掉……我看我們別出門了,回床上繼續做吧。」

  「不行,銀行三點半休息。」還得去繳房貸跟保險金。

  「嘖!真無趣。」法希弗又吸了口煙。「但我不想擠公車,最大的限度是招Taxi。」

  招計程車嗎,真奢侈的惡魔。

  「總比在天上飛好。」去誠品那次,害他連續做了好幾天的惡夢,不過法希弗倒是很享受他嚇得發抖的樣子。

  似乎也回想起他當時的反應,法希弗大笑。「哈哈哈!多來幾次就會習慣,我可不是哪個人都會帶他飛的。」

  高翌翔指指前方的路口,要法希弗跟來。「招計程車的話,要到大馬路。」

  「說到飛行,只有我們惡魔貴族才會生出翅膀,大部分的連尾巴都沒有,光禿禿的屁股……」法希弗的話匣子又停不下來。

  等計程車的時候,法希弗一根煙吸完,從口袋拿出煙包,又點起一根。在家裏時都沒看過法希弗抽,這時見他一根接著一根,有些意外。

  「沒見過你在家裏抽煙。」

  法希弗往水溝蓋抖抖煙灰,說:「家裏沒煙灰缸,我想你沒有抽煙的習慣,以你這有點潔癖的個性,應該很受不了有人在房裏留下煙味。更何況,我不是癮君子,偶爾抽好玩的,製造氣氛。」

  氣氛?這麼說的確,法希弗俊美得簡直不似普通人類,若是嘴裏叼著根煙,的確看上去比較容易親近,他起先也是被「張明希」的表像所吸引。

  「你好像每次都抽不同的牌子。」

  法希弗吐出一團煙霧,這煙有股特殊的香氣,感覺是高級品。「合作商的贈品,不抽白不抽。」

  「合作商?」

  「我們有煙草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。」惡魔笑得別有深意,「我生意做很大的,比方說海洛因跟軍火。」

  惡魔……毒品、煙酒跟軍火……法希弗若無其事說著電影橋段般的對話,由於態度太過自然,高翌翔完全相信他不是在開玩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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