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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6

  午餐過後,法希弗本想跟高翌翔回床上睡個美美的午覺,卻見這人類換上外出服,翻出個小背包,一副打包行李準備出遠門的樣子。

  「要去哪啊?」他跟在高翌翔身後,隨著他走進走出。「你可不能離開我的視線範圍。」

  高翌翔走進房間,拿出一套換洗衣物放入袋子,想了想,覺得天氣應該會轉冷,又進房拿件厚外套。

  「喂喂,理我一下,你該不會又犯傻了吧?」法希弗長腿一跨擋住他的去路,「至少告訴我你要去哪!」他是一定得跟著的,至少要知道目的地。

  走著走著被個高個子擋住,回神一看原來是法希弗,他滿腦子都在考慮自己的事,沒有注意到這惡魔在對他說話。

  高翌翔退了一步,想從旁邊繞過,法希弗卻抓住了他的手臂。

  「高翌翔!你把我當空氣嗎?」

  高翌翔手撫著額,搖了搖腦袋。「啊……抱歉,我有點……精神不集中。」不經醫生同意擅自停藥,這兩個月來憂鬱症的症狀雖無加重,但也沒有減輕,時常腦子裏塞一堆思緒導致于外在行為恍惚。

  法希弗老早就習慣他這樣,無從氣起,鬆開他的手,緩了語氣道:「要去哪都必須跟我商量,得經過我的同意才行。」不過語句還是霸道的。

  「我是……」他張了張嘴,難以啟齒。「從昨天開始就……」

  法希弗追問:「從昨天開始?」的確從昨天開始這人類就不大對勁,坐立難安的樣子,明明他已經把窺視的髒東西趕開了。

  「就……」高翌翔搓搓手,手指握了又放。

  法希弗最近發現,這人類在考慮或煩惱事情的時候,會有搓手的小動作,很可愛。

  「你應該知道,我們惡魔有觀心的能力。」法希弗的指尖在唇上輕敲,「最好別讓我自己尋找答案,我不確定會在你腦子裏看見什麼。」這是嚇唬高翌翔的,因為他的思緒一直處在混亂狀態,法希弗無法從他心裏窺得太多資訊。

  高翌翔眼睫一顫,毫不懷疑惡魔的能力,猶豫了一會,終於說:「我突然很想吃老家的蜜餞跟脆梅凍。」

  「老家?」

  「在宜蘭。」

  法希弗恍然大悟。「啊,這麼一說,的確會有這種情況呢。」他在書上看過,孕婦會突然很想吃某樣食物……雖是不以為然,但高翌翔買回來的安胎書他全翻過了一遍。

  高翌翔並非是懷有身孕的婦女,他的情況應該屬於單純嘴饞,被放大聯想後,令他更加想吃到這些食物。

  「所以就……反正也很久沒回去了,雖然已經沒有親人在,但看看也好。」高翌翔別開視線,難堪的抓了抓脖子,耳根微紅。

  若是吵吵鬧鬧的還比較安全啊,這麼彆扭的反應實在太犯規!法希弗全無招架之力。

  「咳!我、我明白了。」掩飾般用力一指,「出遠門是絕對不可能的!太過招搖。但你要說這是我孩子想吃的對吧?既然你都這麼說了……」

  「我不是這意思。」他什麼都沒說,真的。

  法希弗自顧自的繼續講。「沒關係,為了我的子嗣,你要吃什麼我可以去買。」雖然也很想讓高翌翔在最後這些日子回老家看看,但為了保障孩子的安全,還是待在屋子的結界裏保險。

  高翌翔說:「但在宜蘭。」意思是這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不算短,不如他們一起去。

  「知道,當然是宜蘭。」法希弗兩手按著他肩膀,將他壓回沙發上,往他手中塞進一本育兒書。

  「你看一下書,我去去就回。」微笑。

  「去去就?……」如果那麼容易就能來回,他也不用做準備在宜蘭過夜。

  瞬間法希弗換上了長大衣,他背後生出一對巨大的黑影,蝙蝠翅膀狀的影翼展開後比整個客廳還寬,連上方的日光燈都被遮蔽而顯得黯淡。

  法希弗衣襬掀起一陣陣黑色波浪,「啪啪」的振翅聲回蕩屋內,密閉的屋子刮起強風,桌上的報紙、雜誌全給卷到半空中,高翌翔過長的瀏海被風吹進眼睛,他反射性的閉上眼,這一個眨眼的瞬間,法希弗就憑空消失不見。

  摸不著頭緒,他將散亂一地的報紙、雜誌整理好,剛坐回沙發要看育兒書,書頁都還沒掀開,屋內再次響起拍翅聲,前後不到五分鐘的時間,法希弗就回來了……只是頭髮有點亂,氣息有些喘。

  「我到羅東買的,是、是這個沒錯吧?」他左手提著一大袋蜜餞跟脆梅凍,而右手……「我順便買了鴨賞、三星蔥蛋捲跟牛舌餅!」

  順便?……他楞楞的接過這一大包宜蘭特產,反應不過來。「啊,謝謝。辛苦你了。」

  「晚、晚餐吃蒜苗炒鴨賞。」喘喘喘,法希弗往沙發上一坐,扒了扒淩亂的頭髮,不著痕跡地抹去頰邊的汗珠。

  高翌翔點個頭。「我去查食譜。」

  很好,功德圓滿,他是個能在艾韋斯面前炫耀的好父親。現在他要來享受戰利品。

  「那我可以先來吃牛舌餅。」愉悅調。「還是紅肉最美味了!」

  法希弗拿起一包牛舌餅,惡魔期待的表情讓高翌翔忍不住停下動作,盯著他瞧。

  動作迅速,法希弗三兩下撕開包裝,抽出塑膠盒,但一見裏面盛裝的薄片餅乾,果然皺起了眉頭。「咦?!這什麼?怎麼是餅乾!」

  意料之中的反應……「牛舌餅,不是牛做的。」高翌翔翻看了一眼包裝背面的製作原料表,「是有牛奶口味的啦。」

  「不會吧?竟然沒有牛……是餅乾呀,而且都碎了!」法希弗搖了搖塑膠盒,碎屑在盒子裏喀喀的響。薄片的牛舌餅稍微一捏就會碎掉,更別說他一路以超高速飛行,碰撞搖晃早就都成了餅乾粉。

  「什麼嘛──明明叫『牛舌』餅,竟然沒有牛肉!沒有牛肉就不要放『牛』這個字。」不滿歸不滿,可肚子正餓著,法希弗還是將整包餅乾屑倒進嘴裏。

  「你們人類老是做這種多餘的事,吃牛舌不好嗎,做什麼餅乾……乾巴巴的怎麼吃啊,茶,給我茶!」邊吃邊抱怨。

  高翌翔從冰箱裏拿出一瓶罐裝紅茶給他。

  「又是香料茶!我喜歡喝現泡的。」法希弗扭開瓶蓋,喝下一大口。「什麼牛舌餅……」他以指節輕敲餅乾包裝。「中文字太難懂了!」

  「我想應該……你中文很好了。」這跟中文程度沒有任何關係,純粹常識問題。知道健保、知道誠品的惡魔,竟然沒吃過牛舌餅,真不可思議……

  「噗!」憋了一會他終於是忍俊不住,笑意無法抑制的在心頭發酵蔓延,滿溢胸腔,扯動嘴角。

  明明是在笑著的,為何眼眶會濕潤?他有多久沒有鬆動嘴角了呢。

  「呵呵……抱歉,我不應該……我沒有笑你的意思。」怕法希弗誤會,他連忙抿住嘴,轉身走向廚房,仍是忍不住泄出笑聲。「噗嗚……不好意思。」

  法希弗惱羞成怒,「高……!」回頭正想低喝個幾句,火氣提到一半,忽然意識到高翌翔在笑。

  相處將近兩個月,這人類總是陰鬱沉悶,成天繃著張臉,雖不討厭他這樣子,但難得見他放鬆表情,訝異這人原來也是會笑的。

  高翌翔背對著他,傳進耳裏的輕微笑聲在心頭激起滔天巨浪,法西弗立刻轉身在沙發上坐正,赤目火光灼灼,停止不住四肢百骸的顫抖。

  笑、笑了……怎、怎麼辦?!這人類笑了!

  糟糕糟糕糟糕,怎麼辦,他現在好開心,想扭過高翌翔的肩膀看他綻開唇瓣的表情,但……不行,太危險了!

  若是看見高翌翔的笑臉,他便再也無法克制住自己。

  「非常,不好的預感……」法希弗身體往前倒,頭靠在桌面上,正好瞧見桌上高翌翔看到一半的育兒書。

  《新生兒父母手冊》,讀這種書有什麼意義,這人類根本不可能看到他孩子的出生……



  已經兩個月過去,正常情況高翌翔的肚子應該要有個橄欖球這麼大了,惡魔後裔隨時會撕開他的身體誕生,但他的腹部依然只像個小丘陵微微隆起,體內胚胎的發育比預期中緩慢。

  法希弗考慮了幾天,決定帶他回魔界徵詢艾韋斯的意見,首先得上人界的大醫院做檢查,心裏好有個底。無論是魔界或醫院,高翌翔都贊成,但有個技術上的小問題需要解決。

  「掛哪一科好呢?……」他盯著T大附屬醫院的網路掛號系統喃喃自語,這間數一數二的大醫院,每日病患人數不是普通的多,沒先掛號的話可有得等了──就算先掛號也不保證不用等待看診。

  這個月有名醫師的門診時間都已經排滿,而且,他的「症狀」是要掛腫瘤科好?還是胃腸肝膽內科?……高翌翔起碼還有正常人類的自覺,知道若是直接走進婦產科,不是被保全請走就是轉送到精神醫學部門。

  摸了摸自己的腹部,要如何不被醫師懷疑而讓他幫忙做超音波檢查呢?另一方面,若是檢查結果發現他身體裏的只是個特別好動的腫瘤或寄生蟲,這一切都是他臆想加重的幻覺……

  控制不住愈想愈多,又陷入極度的低潮,「嗚嗚……」他抱著頭,兩手用力揪住頭髮,喉間發出細小的哀鳴。

  「你在做什麼?」法希弗從後方摟住縮成一團的高翌翔,下頷靠在他肩膀上。「網路掛號系統?」

  拉開他的手,法希弗握住滑鼠,將網路頁面全關閉。「還以為你在逛什麼有意義的東西,決定去醫院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出發,不用浪費時間掛號。」

  「不事先掛號的話,會等很久的。」

  感覺到法希弗真實存在的氣息,高翌翔稍稍的放鬆身體,這時惡魔冷不防往他頸側一咬。

  「嘶!」他痛得縮起肩膀,法希弗這口咬得很大力,尖齒幾乎要貫穿皮膚,在他脖側留下一圈齒痕。

  法希弗又以舌頭舔過先前咬的位置,身體緊貼著他,吐出帶有硫磺味的濁熱氣息。

  「真可惡,別一直散發出這麼誘人的氣味,好想將你一口吞進肚子裏。」無論是哪個意義的「吞」。

  「我撕碎肢體的技術一向不是很好,會流出不少血,那就太可惜了。」法希弗輕咬他的肩膀,尖長的指甲劃過他蒼白的臉頰,「等你死後,讓我把你整個吃入腹中,也算完成對你的承諾。」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,永遠不會分開。

  高翌翔低垂眼睫,黑眸閃動迷幻的光點。「若能如此,我會很感激的……」



  即使法希弗要他不用擔心,會安排好醫院的檢查,但怎樣他都是個三十出頭的大男人,瘦歸瘦,走在路上不曾被誤認為女性,要他戴上假髮塞進洋裝裏,恐怕只會被當成性癖特殊,更何況若要男扮女裝,以長相來說法希弗還比較適合……雖然是大只了點。

  走進T大附屬醫院,高翌翔的焦慮感更盛了,他緊張的不停交換搓揉左右手的手指,低垂著頭視線不敢與任何人交會。

  T大醫院的環境他並不陌生,半年多來他就是在這間醫院看診的,主治醫師是個關心病患的好醫生,仍無法消除他對醫院的恐懼,相信沒有誰會真正喜歡這裏,雖然他是感謝的。

  一進門是個寬闊的天井式前廳,能直接看到二樓的走道,病患、家屬跟醫護人員人來人往。右側的掛號處許多人在排隊掛號、領藥,法希弗領著他直接走過掛號處,進到後方的門診區。

  仿佛地上劃出條無形的分隔線,一走入門診區域,雖然中央走廊仍有不少人來回走動,但氣氛明顯的沉重起來,在這裏大部分的人都會下意識的放輕腳步、控制音量,某些區域甚至安靜得能聽見嗡嗡的空調運作聲。

  高翌翔連呼吸都不敢大力,經過幾處光線較暗的走廊時,肩膀很明顯的顫抖著,頭低得是只看著自己的鞋尖在走路,若非法希弗在前頭,他可能不知道會走到哪里去。

  腳步很重,渾身發冷如處冰窖,沮喪跟焦躁的感覺反復折磨。在這間醫院……貞貞就是被送到這間醫院……

  「嘖!」前頭的法希弗忽然停下,赤目不耐的眯起。「你這速度是怎麼回事?!八十歲的老頭都走得比你快。」

  「真……真是抱歉。」他垂下低到不能再低的頭。

  「麻煩,該不會要我牽你?」說著,法希弗朝他伸出手,「來,快點,把手給我!」

  「不用了,我自己……」

  法希弗回過頭不看他,但伸出的手仍是舉著,手掌催促似的抓握了幾下。

  眼角發燙,顫顫巍巍的將手放入對方掌心,法希弗握住他的指尖,惡魔的手厚實而溫熱。

  他們轉個彎走進婦產科門診處,候診區有許多大腹便便的婦女坐在座位上等候,高翌翔正茫然間,就見法希弗隨手攔住一名護士。

  「護士小姐,麻煩找你們楊主任出來。」

  正忙的時候被個沒禮貌的陌生人叫住,對方還劈頭要找他們婦產科的部主任,該名護士本想裝作沒聽見,但法希弗將近一百九的身高實在太吸引眼球,讓她不自覺的瞄過去。

  這一看就再也移不開視線,沒有哪個人類能抵抗惡魔皮相的誘惑,該名護士當然不可能例外。她驚豔的「啊!」了一聲,在法希弗美麗雙目的注視下,緊張得幾乎站不住,手裏的病例表掉落一地。

  「抱歉抱歉。」護士連忙低頭撿拾,整張臉漲得緋紅。

  看著她慌張失措的反應,法希弗雙眸中浮現一絲嘲弄。

  高翌翔眼睫微顫,惡魔冷漠的眼神如一盆冰水潑在臉上,手指被握住的幸福感瞬間煙消雲散,他不著痕跡的往後退。

  以為自己不可能對法希弗產生佔有欲這種心情,仍不禁失落……耳邊仿佛聽見另一個自己的嘲笑,那個「高翌翔」在身體外冷靜的看著他們,無時無刻提醒他,他與這護士,或是其他人類,在法希弗眼裏並無不同,愚昧、懦弱,意志不堅的愚蠢人類。他是法希弗的獵物,而惡魔不會只有一個獵物。

  佔有欲這種心情……他暗暗握了一握拳,把心中異樣的情緒壓下,換上淡漠的神情。

  護士慌慌張張的撿起病例表,忍不住一直盯著法希弗瞧,「楊主任……給我們楊主任看診得……得先預約。」而且掛號名單早就排到明年去了。

  法希弗微笑,手腕華麗的一翻,手中憑空出現一張名片尺寸大小的黑色小卡,他以兩指夾著卡片,遞給護士。「護士小姐,麻煩你幫我把這張名片拿給楊主任,他看了就明白。」

  法希弗那張臉原本就夠禍水,勾唇一笑更是電力十足,別說給主任遞張名片,要她現在沖去敲院長一拳也絕對會同意。

  「好、好的,我現在就去!」紅著臉的護士立刻跑去找人。

  搞定這人類,法希弗正欲跟高翌翔說明,卻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後退到對面的牆邊,專注的盯著佈告牆上的海報。

  「你在看什麼?在醫院可別到處亂跑。」法希弗兩手插在大衣口袋中,笑著走向他。

  佈告牆上釘著幾張印有小嬰兒照片的衛健海報,孩童天真無邪的笑靨看得他目不轉睛,眼中浮現羡慕的神情。

  「我們的孩子會更可愛。」法希弗在他耳邊小聲的說。

  「我們的?……」他不明白法希弗故意說這句話的用意,手下意識的撫摸腹部。他體內的惡魔寄生猶如佈告欄的圖釘,將本無關聯的海報跟軟木釘在一起,但過期的海報結局就是扔進資源回收桶。

  高翌翔別過頭,「你給護士小姐的卡片是?」他丟出問題轉移法希弗的注意,這惡魔果然開始說個不停。

  「我的名片。」法希弗以同樣的動作一翻手腕,變出一張黑色小卡片,遞給他。「請多指教。」

  黑色小卡的材質尺寸跟普通的名片並無不同,兩面全是黑色的,中央有一行燙銀的字,不是常見的中文或英文,這字體由線和許多的點組成,乍看像是小孩子隨手的塗鴉。

  「梵文?」應該不可能。

  「希伯來文。是召喚惡魔的咒語。」法希弗微笑。「如有需要我們的地方,請撥上頭的『電話』,立刻有『專人』到府為您服務,但有鑒於大多數人都不會希伯來文,所以最新的科技是把這張名片用打火機一燒,我們就會出現。」

  高翌翔立刻將名片還給對方,他已經知道法希弗怎麼能如此自信。

  「但燒紙不環保,所以我們最近計畫設立個專屬網站還是MSN、Facebook什麼的……」法希弗打了個響指,「歡迎來到網路世代。」

  不清楚法希弗說笑或是認真,高翌翔搖頭輕笑,「魔界有網路嗎?」

  他抬眸看了法希弗一眼,黑瞳在日光燈的照映下閃爍光點,仿佛鑽石的碎片、仿佛整片星辰,微小卻炫目。

  額角粗糙的肌膚,下垂的鬆散眉稍,眼尾些許的歲月刻痕,這人類身上沒有一點能被稱作美的部分,但那樣的抬眸,那淡淡的一眼,揪緊住法希弗的心臟,瞬間如遭電擊,指尖顫慄發麻。

  咦咦咦咦?!──他摀著嘴連連後退,仿佛高翌翔是什麼猛禽野獸,恐懼得不敢直視。

  管不住心跳突突作響,危險危險!法希弗早知道這人類不應該招惹,瘋狂又冷漠、固執卻脆弱,他身上有股連惡魔也會被引誘的氣味,卻沒料到自己竟淪陷得如此之快。

  因為一個視線,或是他嘴角的淡笑,又或者初遇時他眼中的絕望……無論起因為何,此時他已無法自拔。

  「真糟糕,一開始太有自信了啊!」法希弗懊惱的耙耙頭髮,本以為自己能堅持到最後,贏得這場無形的競賽。誰叫對方太難預測,害他無法以最佳狀態應戰。

  「怎麼了,有什麼東西嗎?」沒見過法希弗這副慌亂的反應,高翌翔扭頭張望四周,以為附近有什麼他看不見的怪物魔物。

  「什麼都沒有!」法希弗抬手阻止他靠近,半掩著泛紅的臉頰,一直退到對面的牆邊,「等等,先讓我冷靜一下。」他靠著牆喘了幾口氣。

  這下可好,事情麻煩了,得趁還未深陷前脫身,把這人類帶到魔界交給艾韋斯然後……然後怎樣?躲得遠遠直到這人類死亡嗎?

  他偷偷瞄向高翌翔,光是轉動眼球的動作就引得心跳加快,當這人類的身影映入雙目,胸中的悸動猶如漣漪一圈圈擴散至四肢百骸,身體仿佛是個音箱,共鳴莫大的喜悅,目光忍不住貪婪的追逐對方。

  他哪里都不能去,必須履行承諾,當高翌翔死亡時一滴血也不剩的吃掉這人類……



  先前的護士沒幾分鐘就跑了回來,後頭跟著個穿醫師袍、年紀約五十出頭的男子。

  「這就是這位先生。」護士比了一比法希弗。

  那醫生連忙拉整衣領,走到法希弗身前,「張、張先生,什麼事直接請手下聯絡就好,讓您特地過來一趟,敝人誠惶誠恐。」中年男子客氣得不得了,點頭哈腰的模樣,活像法希弗是他的上司。

  法希弗連看對方一眼都不屑,揮揮手說:「別說廢話,我需要你給他做個特別檢查。單人病房、腹部超音波跟驗血,報告立刻就要。」他指著高翌翔。

  「但這裏是婦產科……」楊主任是整個婦產科的頭,要安排怎樣的檢查他說了算,但跟「張先生」一起來的人,怎麼看都像個男人……腹部超音波檢查?

  「有問題嗎?」法希弗的聲音驟然轉寒。

  跟對方打過幾次交道,深知這「張先生」的脾氣,楊主任不敢多嘴,立刻應道:「沒問題,這邊請。」對高翌翔比了個請的手勢,「敢問這位先生怎麼稱呼?」他不確定高翌翔跟「張先生」的關係。

  「敝姓高……」

  話還沒說完,就被法希弗打斷,「不幹你的事,你只要照我說的做就行。另外,檢查的時候我不要有別人在,事後也不能留下記錄。」他對著楊主任囑咐。

  「這一定……不過,恐怕我一個人沒辦法操縱超音波機,能不能讓我帶個信任的護士……」

  法希弗眯起赤目,冷瞪過去,「你知道自己在對『誰』說話嗎?楊主任。」

  楊主任打了個冷顫,「但這……」

  「請讓我來幫忙吧。」另一道聲音加入,是名長相斯文的年輕男醫生,他恭敬的朝法希弗頷首,「張先生您好,久仰大名,敝姓何。」

  「副院長?!您不是在開會?」跟在幾人後頭的護士驚呼,不但部主任一看到名片就立刻跑出來迎接,副院長也丟下會議趕過來,這俊美的男子究竟什麼身分?莫非是某高官的親屬?

  那姓何的醫師微笑道:「會議提早結束,我一聽聞張先生的消息就立刻趕來了,希望沒有怠慢到兩位。」

  法希弗瞥了一眼他的名牌,「你也是婦產科的?好吧,那就一起來。」

  「是的,立刻去安排。」這醫師從頭到尾都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。

  那名護士也夠機靈,見兩位醫師的態度,知道這兩人身分不一般,二話不說的退下,去準備儀器跟病房。

  高翌翔奇怪的看向法希弗,T大附屬醫院的副院長跟部主任搶著幫他做檢查,這是怎麼回事?

  惡魔以只有他們兩人聽得到的耳語說:「除了投資公司,作點小生意外,我們還是許多知名醫師、律師、政客的『技術顧問』,給予他們最佳的『建議』是我們的工作。」法希弗拿出黑色名片,在他眼前晃了晃。

  「商界、學術界,無論黑白兩道都有我們的『顧客』。」惡魔給了他個完美的微笑。「所以才說不用浪費時間預約。」

  「……我想我不需要知道更多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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